十七、打赌击掌
这四个轿夫可知道刘墉的厉害啦。回府一学舌,和珅恼啦。心说:这是“打奴欺主”啊。行,别忙!等瞧准了机会,若不要了你罗锅儿的脑袋,我就不姓和!
可巧,有一天哪,刘墉上朝晚了一会儿。为什么呢?刘墉府里来了几位山东老乡,说家乡闹灾,三年大旱,滴雨未下……。这么一说话,耽误工夫啦,上朝气晚了一点儿。
朝房里头,文武官员全来了,连七王爷、八王爷、九王爷,三位亲王都来了,刘墉还没来哪。
九王爷是个大胖子,胖的出奇了。有多胖啊?跟您这么说吧,夏天走道儿,俩手够不着肚脐眼眼儿!就这么胖。他性如烈火,脾气爆躁,急性子,坐在椅子上就问了:“哎,这个,咱们班儿上的人来齐了吗?”
和珅一瞅,机会来了,眼珠一转,这坏主意就憋好啦。忙说:“回王爷,还不齐,罗锅儿还没来。”
“嗯?他怎么还没来呀?”
“跟王爷回,罗锅儿来不了这么早,罗锅儿呀,他这个……在家欣赏枕头呢。”
这话的意思呀,是说刘墉不能够管理国家大事。您看,要上朝了,他还在家睡大觉呢。欣赏枕头呢,这是句俏皮话儿。
正这时候,寸劲儿,刘墉来啦。刘墉到了朝房门口儿,刚要掀帘子,正听见九王爷说:“他怎么还没来呀?”
和珅在那儿说:“罗锅儿来不了这么早……”
您别看刘墉这么大的中堂,有个毛病,什么毛病啊?专门好听“贼话儿”!谁背地里一讲究他,哎,他准得听听。
今儿一听和珅的话,心说,好哇,你和珅竟敢在朝房里,管我叫罗锅儿?!嗯,听听怎么回事,往后退一步,站台阶底下,就听:“罗锅儿来不了这么早,在家欣赏枕头呢。”嗯,再听听,里头不说什么啦。刘墉慢慢又住后退了几步,再往前走,脚步故意重一点儿,蹬蹬蹬蹬,上了台阶儿,“哈哼!”咳嗽了一声,然后一撩帘子进来了。和珅一听咳嗽,心说:呦!来了,多亏他晚来一步儿,早来一步儿让他听见就麻烦啦。
其实,刘墉早听见啦!
和珅听刘墉一咳嗽,故意转过脸去,看墙上那张《神州九域图》,就是那年月的地图。为回避一下。
刘墉哪,进了门儿先给王爷请安:“给七王爷请安。”
“给八王爷请安。”
“给九王爷请安。”
走过来一拨拉和珅:“啊,给和中堂也找补一个安!”
和珅心说:嘿!到我这儿怎么这么别扭啊,什么叫找补一个安哪?
象这样,你就甭理刘墉得啦,不他还要找话儿说:“啊,刘中堂,今儿个来晚啦?”
没想到刘墉恭恭敬敬地回答:“可不是吗?在家欣赏枕头来着。”
噢,都听了去啦!嘿,瞧这个别扭劲儿啊?!闹了半天他全听见了。嗯,听见就听见,干脆,我先给你找顿骂,让朝房里文武百官骂你一通,给我和珅解解恨。
“刘中堂,您是左都御史。‘御史’吗,‘言官’哪!当然是靠参人吃饭了,不是参文就是参武。您今天来晚了,大概是在家里写折子了吧?您是想参文呢?还是打算参武呢?您看看我们朝房里头这些位,是文官贪了脏啦,还是武官受了贿啦,今天您憋着参谁呢?“
“这叫给他找骂。朝房里的文武百官,都得骂刘墉。”啊,刘罗锅儿爱参人。不然的话,和珅干嘛说这话呀!
刘墉一听心里就明白了:呦!这是给我找骂呀?哼,这份儿骂,我还不能收下。就跟吃菜似的,他不吃,又给和珅拨回去啦!怎么拨的?这语音高了。刘墉一乐:“哎呀,得了,得了,和中堂,什么参文参武了;什么文官贪了赃了,武将受了贿了。你想想:这一个多月我参人了吗?没参人吧?对不对?”
哎,巧劲儿,最近一个多月刘墉还真没参人。怎么回事儿呢?是有档子事儿他还没调查清楚哪,证据不足。故此,没参人,这一个多月没参人。哎,今儿他用上了。
“和中堂,您想想,大伙也想想,我刘墉这一个多月没参人吧,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?”
照这样,和珅也就别往下问了,不他还要问:“啊,不错,您最近倒是有一个多月没参人啦,这是为什么呢?”
“为什么?这有什么可为的呢?我不是把这个碴儿给忘了吗?”
“噢,忘了,忘了就不参啦。”
“哎,对了。可是今天不行了,怎么?今天你和中堂提醒了我啦,你这么一提醒,我想起来了,那今天我就得参俩解解闷儿啦!也不管是文官贪脏,武将受贿,大家各自留神,和中堂提醒我了,我可指不定参你们谁!”
大伙一听,嗬!这个缺德的和珅哪,你看,人家忘了,你提他醒儿干嘛呀?!
这时候,大伙横眉怒目看着和珅。和珅一瞧:呦!怎么着,这顿骂还让自己找上啦!哎,我也不能受这个骂呀。
“刘中堂,您千万可别这么说,您这么一说,让大伙骂我。您说准了,到底参谁?”
“到底参谁呀?那什么……那……那就参你吧!”
“啊?逮谁跟谁来呀!刘中堂,您参我?我一个小小官职,微末前程,怕不值您一参吧?”
“不值?好,那么你出主意,你说谁值?我参谁!”
“我出主意倒可以,不过,我出了主意,恐怕您……您不敢参吧?!”
“什么?我不敢参?哼哼,你说吧,不论亲王、郡王,贝子、贝勒,满朝文武,头品大员,只要你提个名儿,我就敢参!”
刘墉为什么敢说这话呀?因为那年月呀,朝政腐败,绝大部分官儿都贪赃受贿。
和珅一琢磨,心说,行了!刘罗锅儿今儿个你要找倒霉!嗯,我再砸磁实点儿。
“啊,刘中堂,我说出来……你要不敢参,怎么办呢?”
“什么?不敢参?不敢参,我当场给你磕头,拜你为师。”
“啊,那好,我说出这人,您要敢参,我磕头拜您为师!”
“一言为定!”
“没错儿!咱们打赌吧?”
“行。来,击掌!”
俩人这么一嚷,九王爷站起来了,托着个大肚子,说:“和珅、刘墉,你们俩嚷什么哪?大声喧哗,离着宝座这么近,要惊了驾,是你担哪?还是我担哪?糊涂!怎么这么不遵品呢?”
九王爷这么一生气,刘墉赶紧上前说:“跟王爷回,您没听见吗?我刚进门儿,他就找我的碴儿,愣说我来晚了是在家写折子参人哪。还非问我参文参武?我说谁都能参。现在呢,他要说出个人来,问我敢不敢参?我说了:要不敢参,就拜他为师;要敢参,他拜我为师。就为这个事儿我们俩嚷嚷着打赌击掌哪。”
刘墉干嘛解释的这么清楚啊?他知道和珅也不是好惹的,手黑心狠!真跟他打了赌,他说出个人来我就得参。那么,他说了:“九王爷,你参吧!”皇上的亲兄弟,我怎么办哪,骑虎难下呀!刘墉怕这个。现在呢,想说明白了,为的是让九王爷排解排解,给劝开,也就完啦。
可这个事情,要搁在七王爷、八王爷身上,准得给劝解开了。九王爷不行啊,他不光是脾气爆躁,急性子,还特别爱看戗火的,好瞧个打架的。听刘墉这么一说,他腆着个大肚子乐啦:“哈哈哈哈……哎呀,我当什么事呢,这么嚷嚷,你们俩打赌啊。好,来吧,我给你们做保!”
嘿!这叫什么人性啊?还做保哪?!
刘墉说:“王爷,我们俩打赌,您一个人做保,您是保我刘墉啊,还是保和珅呢?”
这不是又给九王爷一个台阶儿吗?象这样,那就应该说:“对,我一个人保不了俩,别捣乱了,上朝吧!”哎,这不就过去了吗。九王爷这人,死心眼儿:“噢,我一个人保不了俩?那不碍事,好办,这儿不是三位王爷哪吗,来!七哥、八哥,你们俩保刘墉,我保和珅!”
嘿!您瞧他出的这主意!
刘墉一琢磨:这档子事儿还真挤到这儿啦,打就打吧!这个“赌”打得还真磁实,两位中堂打赌,仨亲王做保,还没法儿说了不算。
“哈哈,来吧!”
“击掌!”
啪!啪!啪!俩人这么一击掌。
“你说吧,谁?我不敢参?”
和珅哪,这时候来了个“蔫坏损”,眯缝着眼:“嘿嘿嘿……刘中堂,不忙,您再想一想,别看财也打了,掌也击了,您现在要说不算,还行。”
“废话!君子一言,快马一鞭,说了就得算。你说吧,谁?我要不敢参,当场磕头拜你为师!”
“好好好……,既然如此,那……,我可就要说啦……”
“说吧!”
“我说的这个人哪,您认识,也不是外人,就是在太和殿升了宝座的当今万岁,乾隆皇上。嘿嘿,您敢参吗?”
嗬!和珅这手儿够损的啊?!
要说刘墉有学问,有能耐,不害怕。这段单口相声我不敢这么说,说了,也没人信。怎么?不管刘墉有多大学问,多大能耐,一点儿不害怕?不可能啊!
您琢磨呀,见皇上都得双手捧朝珠,低头看二纽,稍微一抬头,叫:“仰面视君,有意刺王杀驾”,这就活不了啦!上殿“参”皇上?!好家伙,“上殿谤君,以小犯上,知法犯法,灭门九族”……,这是多大罪名!刘墉能不害怕吗?
害怕是害怕。哎,他呢,心里害怕,脸上没露出来。听完和珅的话,故做镇静,一阵冷笑:“嘿嘿嘿嘿,和中堂,我以为你要说谁呢,我不敢参,你说得是当今万岁,皇上啊……”
“啊,您敢参吗?”
“哼哼,你说晚啦,头半个月我就憋着参他呢!”
“啊?我这儿还说晚了哪!噢,头半个月就憋着参他,那您怎么没参呢?”
“是啊,为什么不参,刚才不是说了嘛,我把这碴儿不是忘了吗。今儿个你一提醒,哎,就是今天,今天就参!要是明天参下来,我都拜你为师。”
刘墉这么一说,您再看文武百官,交头接耳,纷纷议论:“年兄!”
“啊,年弟!”
“我看罗锅儿要倒霉呀。”
“怎么啦?”
“您想啊,他要参皇上!参皇上?上殿谤君,以小犯上,知法犯法,灭门九族,刨坟掘墓,挫骨扬灰,这……这不要了命了吗?”
“唉,他能那么傻吗,参皇上?要了命他也不敢参哪,说说算啦。我看哪,顶多磕个头,拜和珅为师,也就完了。”
“两个人可都击了掌啦。”
“击了掌也不敢参。”
大家伙儿一通嘀咕,议论纷纷。刘墉这个人哪,有个毛病,爱依疯撒邪,一瞅大伙儿这样儿,他更来劲儿啦!
“哎,诸位年兄年弟,大家别吵吵,别嚷嚷。这有什么呀,有什么了不起啊,不就是参皇上吗?小事一段!信吗?今天大家别走,看个热闹,现在我就上殿参皇上,参完皇上不算,我还到后宫参太后!”
“啊?!”
大伙儿一听,嗬!怎么着?还要参太后!
又是一阵子嘀咕。刘墉一看,好,又来劲儿啦。
“别吵,别吵嘛,你们是不是不相信哪?不想念没关系,回头你们看哪。今儿个只要大家不走,你们算瞧上热闹了。看见没有,现在上殿参皇上,参完皇上到后宫参太后,把皇上、太后参下来,大家还别走,到半夜‘子时’,我刘墉焚表,要参玉皇!”
大伙儿说:“哎,罗锅儿要疯啊?!”
这个说:“你别听他的,参玉皇,玉皇他敢参。玉皇大帝嘛,怎么参呢?焚表参玉皇,弄一张黄裱纸,上面写些上骂玉皇的话,写完了,把纸一烧,这就算参玉皇了。反正烧完了也不能当时就烂嘴烂手吧?哎,这个他敢。”
那个说:“对!玉皇他敢参。参皇上他可不敢。那玩意儿‘现打不赊’呀!当时就见效啊——灭门九族,挫骨扬灰,连祖坟都给刨喽,那他哪儿敢哪?!不敢参!”
大伙儿还是纷纷议论,刘墉也不理这碴儿了。哎,正这时候,奏事处的太监喊上啦:“圣上传旨,有本出班早奏,无本卷帘朝散,请驾还宫!”
“臣,刘墉有本!”
大伙儿一听:“噢,真去呀?!”
十八、智参乾隆
乾隆一听,“刘墉有本”。心说:嘿!这个刘三本儿啊,每天头一本合着没别人的份儿,都是他的。嗯……,今天哪,不论他是参文、参武、讨赏,我是一概不准,给他来个没面子,要不然,整天跟他捣不清的乱。
“宣刘墉随旨上殿!”
刘墉来到品级台前,往那儿一跪:“臣,刘墉见驾,参见吾皇万岁,万寿无疆。”
乾隆问了:“刘墉,今见朕当又有何奏章?是讨赏啊,还是参人呢?是文官贪了赃啦,还是武将受了贿啦,今儿个你憋着参谁呢?”
常言说:“刀不对鞘”。刘墉听乾隆这么一问,害怕啦。心说:哎呦!别是皇上跟和珅商量好了,合伙儿要我的脑袋吧?进朝房的时候,和珅问我,参文?参武?憋着参谁?上了殿,怎么皇上也问这一套啊?!嗯,我得多留神;光留神不行啊,我还得参他哪。怎么参哪?这……,哎,我先拿话套他……。
“启奏万岁,微臣今天上殿,一不参文,二不参武,因有一事不明,要在我主驾前领教、领教。”
这两句话叫拍马屁!乾隆高兴了。心说:啊,你们瞧瞧,都说刘墉有学问,有能耐,有才干,什么都知道,嘿,闹了半天还有不知道的事情。嗯,上我这儿领教来了。对呀,平民百姓不知道的事问官儿;小官儿不知道问大官儿;大官儿不知道,就得问我了。心里这么一高兴,不免就要多说几句。哎,也就有这倒霉的机会啦!
“噢,你有一事不明,何事不明啊?说!朕告诉与你!”
刘墉说:“启奏我主万岁,臣不明白一条‘大清律’,特来领教。”
乾隆一听,嗐!难得你还是左都御史呢,大清律会有一条不明白?真是!
“哪条儿不明白,不要紧,我……”
那意思刚要说,哪条不明白,我告诉你,这“告诉”俩字儿还没说呢,就说出一个“我”字儿。一琢磨:不对劲儿。嗯?大清律他不明白?不能吧?他父亲做过右都御史,他做的是左都御史,御史指着参人吃饭哪,参文参武,熟读大清律呀,律条都能背下来啦。他会不明白?这个……嗯,别是打脖子后头过来的吧?想这么绕我一下子。对,不能上这个当。心里明白了。明白了怎么样呢?改口啦,话到半道儿拐弯啦:
“噢,大清律不明白,哪条不明白,我……我也不明白!”
没敢说“我告诉你”,改了“我也不明白”。
刘墉一听,哎,你不明白哪儿成啊?!你不明白,不知道,回头我怎么参你呀!我不参你,朝房那儿还搁着个老师哪,我得给他磕头啊,不行!
要换别人,一听乾隆说“不明白”,没辙了,就该下殿啦。刘墉有办法,他心里有底。心说:哼,这句话问出去,你要再敢说不明白,我就改姓!
哎,刘墉还真有嘎咕主意。
“哎呀,太凑巧了。臣不明白一条儿大清律,特来问君,想不到君也不知,既然君臣皆不明白大清律,那么大清律要它何用啊?请万岁传旨把它废了吧!”
“别……别价!废了哪儿成啊?大清律要废了,没王法了,那不乱了吗?!别废,废不得!”
“那,您也不明白,我也不知道,还要它有何用啊?”
嘿!
乾隆心说:这罗锅儿可真能磨呀!说“不明白”不行,怎么办呢?嗯,有主意啦。
“噢,我也不知。你哪,也不晓。这没关系,现有老师。”
吩咐四个小太监:“去,到慎刑司的库房里,把大清律版本搭了来,哪条儿不明白,让他自己找去。”
“嗻!”
四个小太监,到库房里头,把大清律的版本一共十部,有这么厚(比状),楠木套儿,上刻三个字“大清律”,都搭出来了。多年不开库,上边儿的尘士老厚,这么一倒腾,戗得四个小太监直咳嗽!心里这份儿抱怨:罗锅儿这不是没事儿给我们找事儿玩儿嘛!
十部大清律全搭到太和殿。乾隆说:“刘墉,十部大清律都在这儿哪,哪条儿不明白,你自己查吧。”
心说:你查,查着查着查烦了,你不查啦。不用我轰你,你自己就下殿了。
刘墉跪在那儿,把大清律头一部打开,一边儿看,一边儿念,头一条儿——
“谋反大逆,凌迟处死!”
那位问了:什么叫“谋返大逆,凌迟处死”啊?
谁要谋朝篡位想当皇上,哎,就是谋返大逆。凌迟处死——千刀万剐,剐罪。
您看历代的统治阶级,为维护他的阶级利益,保住皇位,自打汉朝萧何制定出法律以后,头一条儿都是:“谋返大逆,凌迟处死”。
“谋返大逆,凌迟处死;亲儿子害死亲父母,凌迟处死;亲侄子害死亲叔父,斩立决;亲外甥害死亲娘舅,斩立决……”
刘墉一口气儿念了四十多条儿啦,还没翻篇儿哪!
乾隆一瞅,嗬!他跟我“泡”上啦!四十多条儿没翻篇儿,这么厚十部,念完了,明儿天亮见啦!嘿!他又跪这儿跟我抠砖缝儿来了。上次参河南巡抚十八款,他在这儿跪了一天零多半宿,弄得我四更多天才回去,五更天又出来啦!看今儿这十部比那十八款多的多呀,干脆,我也甭回去了,咱们连轴儿转吧!
唉,这怎么办呢?这……哎,有啦。我呀,不理你,趴龙书案上装睡,你念着念着,听不见动静儿了,就得瞧瞧,一瞧我睡着了,反正,你不敢过来拨拉我,你一拨拉——这叫惊驾!甭说过来拨拉我,刚往起一站——无故行动,有意刺王钉驾,你就活不了!哎,对,装睡。
刘墉不知道哇,还一直往下念哪,念完一篇儿翻一篇儿,念了二百多条儿啦,恨不得乾隆搭句碴儿,换口说句话。怎么?说着话好绕着弯儿参他呀!明着参,参不了;上殿谤君,以小犯上,连祖坟都给刨了,那哪儿受得了啊?!就得转弯儿抹角儿,话里找话,瞅机会才能参哪。念了好几百条儿啦,乾隆老不搭碴儿,刘墉一琢磨:嗯?这怎么回事儿啊?念着念着他把版本立起来了,立起来念,干嘛立起来念呢?他好这样(学偷看状)),偷着瞧瞧,怎么不搭碴儿。他偷眼一看:噢,睡着啦!嘿,我这儿白念啦!这念给谁听啊?!你睡着了,听不见,也不搭碴儿,我怎么参你呀!过去叫,呦!不行,无故行动,有意刺王杀驾,那我也活不了。这怎么办呢?这……,哎,有了,想出个主意来。心说:皇上,皇上,我也甭叫你,照样念这“大清律”的律条,要不把你念醒喽,我不叫“刘三本儿”!
刘墉想好这嘎咕主意,接着念,念别处的时候,他声音挺小:(小声)“明火执仗,斩立决;强盗杀人,斩立决;强盗放火,斩立决……”
念来念去,念到这么一条儿,他突然间声音挺大:(大声)“谋害亲夫——没罪!”
您琢磨琢磨,乾隆能睡得着吗?本来就没睡呀,一听这句,“蹭”的一下子,就坐起来了:“什么?谋害亲夫,没罪?”
“啊,这个,跑了没罪,逮着照样活不了!”
“这不废话吗?那你说它干嘛呀?什么也是跑了没罪,逮着活不了啊!”
乾隆这个气呀!
刘墉心说:甭管怎么着,总算把你给念醒了,只要你搭碴儿,说话,这就好办了。
接着念,念着念着,乾隆又不理他了,干嘛呀?又装睡。刘墉一瞧:哟!又睡了。这可麻烦,这回我怎么念呢?还念什么什么没罪?跑了没罪,逮着活不了?再打我一个戏耍君王,得,我也活不了!不能这么念了。一瞅下边儿这条儿:“偷坟掘墓”,底下是仨字儿:“斩立决”。哎,他有主意了。
皇上趴在龙书案上,刘墉拿眼瞟了一下儿四个小太监,然后,俩手指头一沾吐沫,假装翻篇儿可没翻,把“偷坟掘墓”底下给捅一个窟窿,正好“斩立决”仨字儿捅下去了。
刘墉呢,光念上边儿这四个字儿“偷坟掘墓”。这还不要紧,最可气的是他念出高矮音儿、阴阳句儿来,这味儿——
“偷坟掘墓,偷坟掘墓,偷坟掘墓,偷坟掘墓……”
乾隆说:“你爱听这两句是怎么着?往下念哪!”
哎,皇上又搭碴儿啦。刘墉一举这版本:
“万岁,您让往下念,我怎么念哪?”
“嗯?怎么不能念哪?”
“请我主万岁,龙目御览。”
乾隆一瞧:呦!那儿怎么一大窟窿啊?!
“刘墉,这是怎么回事?”
“万岁,据臣所知:纸占八百,墨占一千。墨一千年,纸八百年,不焚自着,大概也许是它自己‘着’了!”
四个小太监在旁边儿一听,气得小辫儿差点儿没支楞起来。心说:你要不捅它,它就“着”啦!那是“着”了吗?!
皇上一想:嗯,对,有这么句话——纸占八百,墨占一千。纸到了八百年,不焚自……唉?不对呀!这大清律才多少年哪?一百多年哪!怎么能不焚自着呢,不能。这怎么回事儿呢?噢,也许是库房里闹耗子,让耗子啃的,嗯,对。乾隆以为是耗子啃的,岂不知是刘墉捅的!
“刘墉,你往下念吧。”
“万岁,这上头没字儿,我不知这罪名,怎么往下念哪?”
象这样,皇上就应该说:“既然无法再念,下殿去吧”,要把他轰下去呀,这天也就没事了。乾隆也是倒霉催的,非跟他较真儿,要说两句:“这就没法念了?哼,难得!可惜你们爷儿俩做了两辈子中堂,左都御史,右都御史,连这么个律条,都不知道。”
“万岁,这个‘偷坟掘墓’,是什么罪名呀?”
“斩立决呀!”
“噢,什么叫斩立决呀?”
“啊?嘿!你这左都御史怎么做的啊?斩立决都不懂,斩立决就是杀头,砍脑袋!这还不懂吗?”
“噢,斩立决就是杀头。那么,万岁,什么叫偷坟掘墓呢?”
乾隆一听,这回麻烦啦,要不怎么说这路人不能理他呢,不能搭碴儿,你一搭碴儿,他跟膏药似的,粘上你啦,瞧,来事儿了不是!怎么叫斩立决告诉他了,他这又问怎么叫偷坟掘墓。我要告诉他,把人家的坟刨了,就归偷坟掘墓,回头他又问了,那据了坟地的树算不算呢?我说:锯了坟地的树也算,他又该说了,那么,把人家坟地的石碑弄躺下了,怎么算呢?哎,打这儿起一步儿跟一步儿,就没完了,不定问到多咱去哪。干脆别麻烦,一块儿告诉他得了。
“啊,怎么叫偷坟掘墓都不懂?好,我告诉你,住的房子叫‘阳宅’,坟地叫‘阴宅’,阴宅、阳宅是一理,在人家房子里头,不能随便拿东西。阴宅——坟地也一样,是坟地里的一草一木,都不能动,知道吗?动人家坟地的一草一木,就叫‘偷坟掘墓’,就是‘斩立决’,懂吗?!”
“是!启奏吾主万岁,既然这样,臣有一本不敢冒奏,恐其冒犯天颜,臣当身死!”
乾隆一听,这又是什么毛病啊?干嘛自己单找这么一条罪状啊?嗯,有事儿吧?
“什么事儿?不要紧的,有话你就说吧!”
“哎,不是……臣不敢说,恐其冒犯天颜。”
冒犯天颜就是得罪皇上。
乾隆说:“你怕得罪我,你得罪我干嘛呀,冒犯天颜,什么事啊?”
“臣我得问明白了,您定的这个律条是光为黎民百姓定的,还是作官为宦的有这种行为也按律治罪,也管呢?”
一听这话,乾隆生气了。怎么?别看那年月是封建社会,但是统治阶级表面上的漂亮话也得说几句:“胡说!朕定的这个律条能就单为老百姓吗?难道说作官为宦的我就放任不管吗?岂有此理!不要说作官为宦的了,就是贝子、贝勒犯了法,照样儿!亲王、郡王,一律同罪!哎,甭说亲王、郡王啦,看见没有,就连朕我,也在其内!这叫‘王子犯法与民同罪’,知道吗?”
“是!臣如果要冒奏,恐怕冒犯天颜,臣该身死。”
乾隆一琢磨,嗯,准是哪个作大官儿的,有了“偷坟掘墓”的行为让他抓住了,可能是这官儿比他大,他不敢说,怕罪该身死。哎,这我可得给他作主,要不然他不说呀。不能让他不说。
“不要紧,朕恕你无罪,说吧!”
“谢主隆恩。”
“甭谢恩了,说吧,谁偷坟掘墓了?”
“臣不敢冒奏。”
“不是恕你无罪了吗?”
“臣该万死。”
皇上一听,呦!他自己是“臣该身死”,这又说“臣该万死”,这是怎么回事儿?灭门九族?哎呀,这是什么人偷坟掘墓了呢?别是亲王、郡王吧?嗯,倒要听听,我的宗室,我的本家,不能有这样的人。
“不要紧,恕你全家无罪,说吧!”
“谢主隆恩。”
“谁?”
“哎,臣不敢冒奏,臣该万万死!”
皇上说:“哎,我要急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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